機械工程實務氣動車 冠軍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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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人相謂曰:吾屬可去矣! 因為喜歡爬山的緣故,我一直對喜馬拉雅山區很有興趣。那時我還沒有去過尼泊爾,不丹也還沒有因為「幸福國度」、Gross National Happiness (GNH)與名人的婚禮而變成熱門旅遊地點。我恰好在美國的公共電視 (PBS)上看了一部紀錄片,描述在喜馬拉雅山深處一個封閉多年的神秘小國,一群西方的NGO人員如何修復藏傳佛教千年古剎裡的壁畫。幽微的燭火照亮了染塵的顏料,佛顏在耐心地反覆清潔之後逐漸變得清晰,我馬上被吸引住了,衝到貼在牆上的世界地圖之前,開始研究起這個神秘小國到底在哪裡。在網路上研究了半天之後,我覺得最有可能的地點應該是不丹;封閉、神秘、藏傳佛教、維持傳統生活,好多的關鍵字都符合!
結果,這其實是一個美麗的誤會。我後來發現,紀錄片裡所描述的小王國其實是尼泊爾境內的Mustang,但不丹卻已經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往桃花源 飛往帕羅的航班,中間會停留在印度大吉嶺區的Bagdogra機場,好不容易踏上了不丹的領土,發覺機場裡乾淨整潔,天花板上掛著國王與王后的肖像對我微笑。帕羅其實並不是不丹的首都,但因為地勢較為平坦,可以容納飛機的跑道,首都廷布(Thimphu)得再往東開個一個半小時的車才到得了。其實這條貫穿東西的主要道路不僅連結了帕羅與廷布,還往東延伸經過普納卡(Punakha)、童颯(Trongsa)與布姆唐(Bumthang),是我在不丹行程的交通動脈。這條公路有幾個特色,除了廷布市區附近之外,通常只有兩線道甚至是單線道,而且既沒有隧道也沒有跨距較大的橋樑。然而,它的東西走向恰好垂直於大部分這個地區山脈的座向,所以這條路必須順著地勢而建,變得很蜿蜒,車子的時速也通常維持在20 km/h左右。我的導遊Tshering還提到了一件有趣的事:在開拓這條路時,因為怕攪擾了土地之神那迦(Naga,以蛇的造型出現),所以完全沒有使用炸藥,必須由山頂慢慢往下挖。
讓我比較驚訝的是,因地處國門跟外界的接觸較多,加上抵達那天是星期日,在帕羅街上真正穿著傳統服飾的不丹人並不多,但若要上學或是要拜訪政府機關所在的「宗」(Dzong),女生就一定得穿上旗拉(Kira),男生就得穿上幗(Gho)並披上披肩才行;披肩的顏色象徵著人的身份與地位,黃色是皇室專用的,橘色是政府官員,而白色是一般平民。此外,不丹政府會每年發問卷調查人民快不快樂,其中的指標包括問你一天打坐冥想多久。不丹的森林覆蓋率約維持在70%左右,若你需要木材蓋房子可直接向政府申請,林務局會告訴你哪區的哪顆樹木可以砍伐,給你足夠的量,然後再植栽樹苗。為了避免污染下游的印度與孟加拉用水,首都廷布有完善的廢水處理廠。不丹境內還有好幾座水力發電廠,除了可以穩定供電自用(不像鄰國尼泊爾即使是首都加德滿都還是動不動一天就斷電好幾個小時)之外,還可以把電出口到印度賺外匯。出口電的所得其實佔不丹收入的最大宗,比第二名的觀光還高一些。此外,不丹還全境禁煙(外國人除外),這些的確都是一些劃時代的作法。
不知道是不是藏傳佛教加上千古以來的文化傳統,讓不丹擁有一種魔幻的色彩與安靜沈穩的氣質。然而,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香格里拉、世外桃源嗎?我忍不住問路上遇到的一對美國夫妻關於「世外桃源」的看法,Teresa的回答是這樣的:「不丹人的確比較純真。當然人性仍然存在,嫉妒與仇恨這樣的情緒也還是有的,但是他們頂多咒罵兩句,並不會真的做出什麼邪惡的事情來。你要知道,這個國家最嚴重的罪行,也不過是打破佛塔偷走藏在裡面的寶物。」我思考Teresa的話,不禁想到,也許「不知道」是一種幸福。知識也許反而帶來許多痛苦,因為知道了,就永遠失去了「不知道」的純真,這和聖經裡伊甸園的故事是相同的道理。桃花源要存在的前提條件,也許是「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有了洗衣機,誰還想要冒著寒冬到河邊用手洗衣服?然而,如果人類能夠維持在「不知道」的狀態就感到滿足,那盜火的普羅米修斯不就白白受著肝臟被老鷹啄食的苦嗎?知識也許會帶來心靈上的震撼吧,也許也正是如此,古代僧侶不僅著重於自我性靈的提升與哲學性的思辯,還負責世俗性知識的傳承。是否唯有如此,才能達到心靈的和諧,在精神上強壯到能夠承受知識所伴隨而來的衝擊?從歷史上來看,古人做學問之餘的確也是內外雙修,講究精神世界的探尋。然而近代教育注重科學與邏輯,並不特別重視靜心修身,是否造成了我們心靈的失衡?若是書讀得越多,所產生的歪斜越大,那該如何是好?到頭來,為了心裡的和諧,致力於性靈的昇華仍是一條無可逃避毫無選擇的路吧。
千春隔流水 雖然不丹是這樣一個純真的國家,受到臺灣民主化與現代化洗禮的我,還是在心中產生了巨大的隔閡。生活在臺北,我很習慣我們可以批評自己的總統與政府的政策,我也覺得眾生平等,在公車與捷運上禮讓老弱婦孺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尊敬認真工作的人,不因他們的工作性質而有所差別;我習慣做事講求效率,思維要有邏輯,遇到不合理的事就想辦法去改善它。當然,我也有許多做不到的事,但是我不會一開始就放棄去嘗試。 但正因為這樣,我在不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靈衝擊。我不習慣有皇室或喇嘛這種特權階級的存在,我不僅對於遇到皇室必須低頭不可直視(即使只是他們的車子)感到怪異,也無法面對一個沒有人坐在上面的寶座磕頭跪拜。每每在廟裡,我看到導遊Tshering與司機Buddha先生眼底對執事喇嘛的崇敬,也看到年輕僧侶對於祈福儀式漫不經心的虛應故事。當然有人可以說,宗教的連結僅在於個人與神之間,你的誠心與信仰是直接面對著神,於旁人無關。然而,我在不丹所遇到的一些事總讓我感到困惑。在從布姆唐回到普納卡的路上,由於往西走的公車常常客滿,很多人在路旁尋找搭便車的機會。一對帶著幼兒的年輕夫婦,與兩位年輕的喇嘛,你會選擇給誰搭便車?我相信大部分的臺灣人直覺上會選擇帶著幼兒的夫妻,可是不丹人卻一定會請喇嘛上車,並且視作是一種福份。在不丹,皇親貴戚所掌控的關係企業包括了電信公司、大型旅行社與營建公司。他們不覺得這是壟斷,是因為那些人受過良好教育,「比較英明」,應該要由他們來領導大家。 除了人的問題,宗教上的一些實踐也讓我困惑。不丹人不殺生,但是他們吃肉,根據Tshering的說法,他們還很愛吃肉;傳統上的不丹名菜有一道肥豬肉炒白蘿蔔拌辣椒,有時也會用牛肉代替。那麼肉由哪裡來呢?肉每天從印度進口;也就是說,宰殺的事只要由別人操刀,業也由別人承受,那吃肉就不要緊。即使佛教說「成住壞空」,得道高僧圓寂之後仍然成為肉身佛供人頂禮膜拜,可是,軀殼不是不重要嗎?此外,因為「無常」,所以老鼠偷吃酥油燈引發火災,使得百年古剎付之一炬是經常發生的事,也不見消防上的改善與比較積極性的作為。在崗提時,我們恰好遇到對面的山發生森林火災;Buddha告訴我,不丹的冬天常有人燒枯樹葉取暖而引發火災,他們會用樹枝拍打來試圖滅火,但有時火勢反而會順著樹枝而延燒到其他地方,變得更難收拾。我感到非常非常的困惑,因為我不知道是否是我這受資本主義洗腦所造成的慣性,讓我傾向用邏輯與解決問題的方式來思考,從而讓我對於這些顯而易見的「問題」感到焦慮。我沒有辦法進入當地人的思維裡,用一種隨緣的態度去看待我認為可以立竿見影的事。然而,大部分的觀光客來了,都感受到了幸福,對這個國家讚羨不已。歌頌不丹的書一本接一本的出版,電視也爭相報導GNH與快樂王國。我不禁問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疑問跟著我一路回到臺灣,久久無法散去。時間久了,我又回到自己熟悉又忙碌的臺北生活裡。那九天的不丹旅遊帶給我的焦躁感逐漸淡去,留下的是吉光片羽的美麗回憶。也許不丹真的是香格里拉、世外桃源,然而我的心底卻像是與那片落英繽紛隔了千山萬水。因為不論如何,魏晉南北朝終將到來,時代的轉輪也毫不停留。我們應該追尋的,也許是符合當下自己的生活情境、服膺目前普世的價值觀、讓我們的身心協調一致的一種面對世界與自己的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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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partment of Mechanical Engineering, National Taiwan University